“跟我来吧。”
漫长的对视后，奥托平静地看着八重樱，终于做了一个决定。
八重樱茫然地蹙眉。
“可你到底是……”
“我带你去，卡莲的墓地。”
“什么！？”
八重樱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。
奥托也不关注她的反应，转身，只手负在身后，另一手闲适而雅致地放在摆在前方，自顾自走向一条小道。
八重樱没得选择，她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。
“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我都不承认那是卡莲的墓碑，因为我总觉得一切还没结束，我一定能找到方法——但最终，我还是明白了，那就是她的安眠之地。”
月色下，奥托留给八重樱一个孤寂的背影，旁若无人地说着话，与其说是倾述，更像在自言自语。
“命运可真是爱玩弄人，我追寻了五百年，一次次的希望，最终都破碎成梦幻泡影。而从未被人期待的你，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——你是死而复生吗？”
“不算吧。我当年并没有死，只是无法摆脱当时还很疯狂的绯玉丸，只能让卡莲将我封印。事实上，我从未死去。”
“呵！意料之中的事情，果然又是一次梦幻泡影，我真是受够了老天的恶作剧。”
奥托心如止水，平淡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。
他没有问绯玉丸是什么，也没有问八重樱这五百年的具体经历。www.nyklmy.com 莓爱欢小说网
因为那些都不重要了，既然不是复活，那对现在的他而言，就没有任何探寻的价值。
于是，八重樱也只好将自己准备好的九分真实、一分私货的故事咽了回去，倒也省事了。
两人一路行至一片形似公墓的地方。
一块块破败的墓碑，被杂草掩盖着，月下的风带来一阵阴冷气息，如果在灵异电影世界里，倒很适合做故事的舞台。
奥托在唯一一块古旧但碑身和周边都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墓碑前，停了下来。
他抚摸着石碑，轻声道：
“你还不懂这边的文字吧，需要为你念一下吗？”
“不……我知道，卡莲写给我看过，这是，她的名字。”
八重樱缓缓走到墓碑前，蹲了下来，伸出手，碰了一下那行名字，又像是触电了一样猛然收回。
一阵子后，她才再次伸出手，轻轻地触摸那行文字，脸上流露出温柔微笑。
“好奇怪……”
“我本以为自己会哭得很大声……”
“但是现在，突然好开心。”
八重樱呢喃着，着迷一样地盯着墓碑，嘴角的笑容愈发明媚。
奥托一言不发地看着。他没有揣度过八重樱的反应，因为他知道感情是无法精细计算的东西，所以任何反应都有可能出现。
只是，在奥托的眼中，这时的这个笑容，真的很自然。
“嘀嗒！”
直到眼泪从八重樱的眼角滴落。
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眸，而她张着嘴，好像想说什么，但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‘真正的悲痛，往往是无声的。’
奥托垂下眼眸，依旧没有说什么。在卡莲面前，他不想再算计了，尤其还是对着卡莲所爱的人。所以他无话可说，只有沉默。
然后，奥托眼见着八重樱缓缓抱住了那个冰凉的墓碑，在碑面上轻轻吻了一下。
“我来见你了，卡莲……”
她脸贴着墓碑，泪水肆意地流淌，却又笑靥如花。没有千言万语，这一句颤抖的话语，便道尽了所有的思念、悲痛和爱恋。
这里，已经不需要别人了。
假如卡莲还在，她应该也想要独处的吧。
奥托后知后觉地想到了，于是转过身去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。
……
“啊……”
奥托如同精疲力竭一样，发出了悠长的叹息，在只剩几许破砖的墙角坐了下来，仰望夜空。
当年，就是在这个地方，卡莲·卡斯兰娜翻过了墙角，对奥托露出纯洁天真的灿烂笑容。
一切，就是在这里开始的。
奥托没有流泪。
因为能流的泪水，早在过去就已流光了。
而且有些悲痛，泪水起不到任何宣泄和缓解的作用，他也不需要了。
当然，这也只是对于他自己而言，奥托也不会因此就否认八重樱泪水的重量。
“唉……”
再次地悠长一叹后，奥托不再思考了，他只是抵着背后的墙面，那些无法磨灭的，又一次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之中。
【你真觉得那个女人是侵蚀之键的衍生物？奥托，我觉得你需要清醒一下了。】
闭嘴吧，虚空万藏，你根本不懂人心！
奥托闭着眼，甚至懒得用心声回复虚空万藏。
是真是假，他的眼睛会看，他的大脑和心灵会判断，轮不到一个被前文明束缚住的人工智能来提建议！
这一等，就等到了日出时分。
八重樱抱着剑，高挑袅娜的倩影在晨曦照耀下款款而至，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温婉笑容。
“感谢您，带我来到这里。”
八重樱深深地弯下了腰身，樱色长发和狐耳垂下，在风中微微摇荡，勾勒出无比美好的撩人风情。
奥托看着，突而有点明白卡莲为什么会看上这只粉狐狸了——卡莲向来有颜控倾向，如此美丽的异国巫女，又自带令人心疼的忧郁气息，会动心也不是不能理解吧？
“我不知道您的身份和目的，但这份恩情铭记在心，无论如何我都会竭力报答……”
“奥托·阿波卡利斯，这是我的名字，用了五百多年了。”
奥托坐在墙角下，神色平和地说道。
八重樱直起身子，眼眸陡然睁大。
“奥奥奥托！？”
“这个名字很让你惊讶吗？”
“我我…那个…卡莲当年跟我提的最多的名字就是您……我听说您跟卡莲还有婚约……我跟卡莲……我们……总之……”
八重樱凌乱地摆着双手，结结巴巴不知所言，显然这个身份让她极度的无所适从。最终，她只能再次深深地鞠躬，以此表达她估计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混乱心情。
奥托突然一阵哑然失笑。
八重樱缓缓跪坐了下来，低着头，似羞怯又似尴尬地整理额角发丝，轻声道：
“我一度很担心。从卡莲的话语里，我知道她非常重视您，我怕我们两个的事情，会让您和卡莲……让你们……有所嫌隙。”
“那只是一些无聊的人，为了一些无聊的欲望而营造出来的政治联姻罢了。卡莲从来没有认过那种婚约，我也从来没想过以此约束她。卡莲是自由的，她想去哪里，她想爱什么人，都是她的自由。”
“您……真的是这样想的吗？”
“我没有骗你的必要。如果是卡莲自己的选择，如果卡莲能因此获得幸福，我会祝福她——倒不如说，看到卡莲选择自己的人生和幸福，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了。”
奥托略显轻松地说道，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初遇的地方，也许是因为八重樱的身份，总之他下意识放下了许多的虚假和负担，只是随意地讲述着那时的心情。
说到底，比起他奥托·阿波卡利斯，或许八重樱才是卡莲心目中最亲密的人。
所以，关于卡莲的事情，八重樱都有资格知晓，甚至是应该去知晓。
八重樱沉默了一阵，有些诧异地看着奥托，但对于方才的讲述，似乎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。
“我好像，无法体会您的心情。我也希望卡莲幸福，但我希望，是由我给她幸福。”
“嗯，你的想法很好，如果能够做到，我会支持你。”
“您真是奇妙的人，跟卡莲说得一样，根本猜不透您的心思。”
“卡莲，是这么评价我的吗？”
奥托扭头，有些好奇地看向八重樱。
八重樱微笑摇头。
“她说过很多关于您的事情，清醒的时候，还有睡梦之中，总是不经意就念出您的名字……我想，她是非常非常在意您的。我也分辨不了那是怎样的心意，但我知道，如果在失去生命和失去您之间做一个选择，卡莲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。”
“是吗？是这样子的吗？”
奥托有些无措地呢喃道。
他下意识想否决，因为肮脏黑暗如他，早已配不上这份情意。
但再思考一下，奥托又分明知道，八重樱说的都是真的。
卡莲就是那样的人。即便他这个童年好友再如何不堪入目，但唯有卡莲绝对不会放弃他，而是在哭嚎着痛扁他一顿后，想尽办法陪他去面对一切。
这就是卡莲。
要说卡莲愿意为了奥托而死，这一点奥托是绝对相信的。
只是，奥托也绝对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就是了。
最终，奥托带着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浅浅微笑，对八重樱道：
“呵！真是奇妙，我真的完全没有想过，竟还有机会和别人谈论卡莲的事情。”
“这一点我也一样。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，不过，这五百年的光阴，奥托先生一定很辛苦吧？”
八重樱柔柔地注视着奥托，明亮眼眸里盛着令人心头一软的关怀之意。
没有对情敌的肤浅敌意，只有因为所爱之人而生的感同身受和爱屋及乌之情——反正奥托是这么理解的，因为他就是这种心情。
“今后有什么打算吗，八重樱？”
“没有了，感觉已经了无遗憾。或许，就在这里多陪陪卡莲，然后慢慢睡去。或者，可以去看看卡莲曾经跟我描述的种种风景，把各个地方的花种带回来，种在卡莲面前，她很喜欢花的。总之，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了呢。”
“这样啊，那还真是让人……”
嫉妒啊！
奥托眼眸一沉。
八重樱能够怀有幸福和希望，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终将与卡莲团聚，在另一个世界再度相遇相爱，直到永远。
但奥托，他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了。即便死后世界这种美好幻想真实存在，奥托也确信，他会去到距离卡连最遥远的地方，永生永世也别想再触碰到那抹倩影。
随后，他又摇了摇头——这不是早已心知肚明的事情嘛，他又不会后悔，更不会改变什么。
“那就先跟着我吧，为了卡莲，我要教会你一些常识，还有在这个时代生存的技巧。至于未来，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选择。”
奥托认真地说道。
因为这肯定也是卡莲想看到的，只需要这个理由，就足够他尽心尽力为八重樱安排一个合适的未来了。
八重樱只是愣愣地看着他，在短暂的思考和犹豫后，脸上绽开了明媚如花的笑容。
“既然您这么说了，那我就先听从奥托先生的安排。给您添麻烦了，请多指教。”
八重樱点头道，那温暖笑容中只有信任和关怀，不带丝毫杂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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